19队之以父之名
正是元宵佳节,春节时的积雪化了大半,又在夜半的低温之下结成了薄薄的冰壳。黑色的奔驰在夜幕的掩护下疾驰而过,车窗摇下半边,里面伸出一只手弹烟灰,男生暴躁的叫嚷也随着车内的暖气散溢在空气里。
“对,车我开着呢,没驾照怎么了,车我早就开过了,比你强!那个小贱人还没给你生下来孩子呢,我还是茂林集团的太子爷,合法拥有者,有本事你就报警,别他妈废话。让我回家过节?春节也没见你在家过,这会儿演什么父子情深的电视剧。”
“嚯,说真心话了吧?其实就是想骗我回家,然后把我软禁起来直到出国吧?我出国你跟那个小秘书就能双宿双飞,谁也不用避讳了。别他妈给我扯,既然我早就没有妈了,要不要你这个爸又有什么关系?”
男生一掌拍在方向盘上,脚下忍不住使劲,无人路口的黄灯闪了闪,车子轻巧地加速驶过人行横道。直射向远方的车灯光柱突然被一个黑影截断,刺耳的刹车声甚至盖过了尖叫声。黑色奔驰闪烁的车灯,像它的合法拥有者一样茫然无助。
“我撞到人了,爸,我撞到人了,人啊,怎么办怎么办,爸……”
1
几场秋雨顺利把温度拉了下来,许尧手插进裤袋,摸到证物袋冰凉的塑料薄膜又马上抽了出来,旁边的曲暖分明听到他极低地叹了口气,可是看过去他依然是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的样子。
验尸间挤满了白大褂,大家戴着帽子口罩,围堵明星一般簇拥着尸床,偶尔发出一两声惊叹。
“许队,尸蜡化的尸体比较少见,同事们都想来学习一下。”段煦从人群里走出来,抱歉地笑笑。
“嗯。”许尧从鼻子里应了一声,锁定了人群里一个圆脸,圆眼睛,扎着丸子头的女警——是汪素素,“人齐了,19队准备开会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但是有威慑力,屋子里的人听到加重的“19队”几个字,就知道他已经下了逐客令,纷纷向外走,别说反对意见了,连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是绕开的。
段煦环视一下剩下的3个人,顿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某句话重新组织开头。
“死者男性,年龄在45-50岁之间,死亡时间我还需要进一步确定,初步估计在两个月之前左右吧。”
“尸体被密封较好的厚塑料薄膜紧紧包裹,加上埋尸点附近的水位较高,在短时间内形成高温,无氧,湿润的环境,厌氧菌大量繁殖,躯干部形成了大范围的尸蜡。可惜因为果蝇及其分泌物的早期破坏,死者的头颈和四肢末梢的软组织消失了。”
段煦点了点躯干部位,“下腹部有两处创裂口,判断为美工刀之类的锐器伤,非致命伤口,有粗略的包扎处理痕迹,应该是死前不久造成的。身上还有些不严重的擦伤,除此之外,尸体的舌骨骨折,初步认为死者是勒毙的。但是,还是需要做骨磨片进一步确认。”
许尧没有说话,低着头不表态。
饶是如此,曲暖也没有犹豫,马上接话进行汇报。
“尸体在村东头发现,位于两个灌溉渠的交界处,离防浪堤不远。因为这几天下雨,所以现场没有有价值的发现。死者着T恤短裤,衣物完好,腹部没有穿刺口和血迹,证实死者腹部被刺后更换过衣物。没发现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已经对生物样本进行提取,尝试比对确认死者身份。”
汪素素见没有人再说话,忍不住举起手来,像是上课积极回答问题的小学生,等待老师的表扬,“你们都说身份无法确定,可是依我看,还有种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没有尝试啊。不是说,在尸体的手里发现了陈方白的名片吗?”
“既然已经明令禁止他参与调查了,那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对他进行问询吗?毕竟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汪素素完全不在意曲暖已经变得惊恐的表情,目光坚定直视着脸色愈发沉重的许尧。
段煦的表情从惊异转为了然,怪不得例会要在验尸间进行,这大概是普天之下唯一能阻止陈方白参会的地方了。
“嗵”,陈方白戴着口罩仍然拽着衣角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从虚掩的门里撞出来,闷闷的声音透着怒意,“问询我?下一步你是不是还想把我列为嫌疑人?”
许尧皱了皱眉,难以察觉的为难神色一闪而过,如果不了解他,几乎会以为不过是异度空间交错之类的引起的瞬间幻觉罢了。
“这个,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他掏出兜里的证物袋包裹着的一张塑封的名片。
陈方白伸手想接,许尧却没有松手,他只好隔着袋子细细端详。
“这种名片是我刚当片警的时候印的,大概是2013-2014年。我可以联系原来的同事调出那两年所有的住户名单,排除部分老弱病残孕,剩下的拉网式排查。就是……大部分是租户,不知道还能联系到多少。”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脸上现出后悔却又想极力申辩的表情,“那一片都是流动人口,突发事件多,当初也是为了能及时掌握线索才发的,结果就跟小广告一样,人手好几张。不过,我当时没有做什么塑封,不如让暖儿把塑封拆了,也许会有发现。”
“你说的这些,有没有你参与我们都会去查,不耽误案子。但是如果你参与了调查,以后有任何牵连都会导致证据链的瑕疵,如果因此在定罪上出现疑点,我们大家就都白忙活。”难得许尧的耐心允许他说这么长的话。
本就萎靡的陈方白被这番苦口婆心彻底泄了气,集中在案情上的注意力也逐渐松懈,被暂时屏蔽的嗅觉神经再次站上主导地位,验尸间的浓烈气味毫无阻拦地冲击了大脑。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紧缩,干呕声就冲出了喉咙。
段煦马上抓过一个大号垃圾袋,恨不能把陈方白套进去,嘴里忙不迭地招呼着,“小白站上来,快点。千万别吐在验尸间,王主任会把你活体解剖了的。”
王主任可能是曹操属性,说到就到,走廊里响起他洪亮的声音,“小段,那个尸蜡化的验得怎么样了?老许走了没有?”
许尧不易察觉地挪了几步,脚尖一踢关上了大敞的门,“陈方白,不想躺在尸床上就快点。”
“小段开门,什么声音?”王主任侧耳听到里面一片混乱,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谁,是谁又有反应了?老许,你是不是把那个‘呕吐王’给带过来了?老许,别不出声,给我出来,快让那小子出来!老许,那个陈呕吐,快给老子出来!”
整个走廊回荡着王主任愤恨的呐喊,久久不散。
2
自与王主任一战,被单方面K到求饶之后,陈方白就成了被晾在市局的文职人员,半点案件的消息也没有,逼得他想定位其他人的手机,然后上门堵信息去。
“陈方白,是不是特别无聊?喏,这个人你有什么印象?”汪素素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把手机摆在桌子上,一脸得意地冲他扬了扬眉。
陈方白喜不自禁,根本没空顾及她语气里的阴谋味道。
“好像有点眼熟。呃,”他的食指在下巴上敲了一会儿。
“哦哦哦,想起来了,北街三区人气王!烂赌鬼,天天都有人找他要钱,不少都堵在他家门口,我们去劝吧,那债主哭得比孟姜女还狠,怒斥他丧心病狂,四处举债。那样子倒像是我们伸张正义应该帮着要债。呃,这人叫马什么来着……”
“马庆,1969年生人,2013-2015年住在北街三区一街。已婚,有一女。2016年4月肇事逃逸判刑三年,刚出来。”汪素素打断他的话,噼里啪啦地开始报资料,语速之快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
“这贯口不错,没看出来你还有说相声的天赋。”陈方白仍然不忘抬杠。
“承蒙抬爱,好歹我还能记住词,像你这种平时耍贫嘴,其实脑子什么也记不住的,一上台准瞎。”汪素素依旧不甘示弱,反将一军。
“白哥,我们已经确认身份了,他就是死者。”曲暖急忙站在他们俩中间,阻断视线交流,防止战事扩大,“你想想,他周围的人谁拿过你的名片?”
陈方白的手指再次点起了下巴,思维也回归了案件本身,“那,可多了去了。他的债主人手一张还有富余。暖儿,名片是在他手里发现的,不是在他口袋里?从他兜里掉出来的?难道是他一直惦记着我这个片警,想让我给他找工作?”
“可是他当初四处躲债,我见债主的机会比见他都多,还有他家人,我也熟,还给他闺女教过作业呢。对了,你们去通知家属了吗?”
“还没呢。”一提这事儿曲暖就怵。
“那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她们没准还认识我,这样交流起来也方便?”陈方白试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参与到案件中。
“不行,你已经被拉进这个案子的黑名单了。“汪素素果断拒绝。
“那你来就是变相从我嘴里套资料的呗?”陈方白有些不满,但是又心生一计,重新挂上谄媚笑容,“要么,你再多跟我说点现场情况,至少先把名片拿来让我看看嘛,也许能让我回忆起什么来呢?”
汪素素露出不屑的嗤笑,“呵,什么年代了玩儿这套。那我就告诉你,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死心吧。”
陈方白吃了瘪,只能目送两个女生越走越远。
王芹的新家在老城区的里边,是个一楼。窄小的两居室经过改造,前面一部分做了个小门脸,卖点面条和家常菜,后屋拉了个帘子,放着一张上下铺,就是母女俩的生活区了。
正在门口择菜的王芹笑着招呼,“坐,吃啥?”
汪素素亮了证件,“王女士,您好,我是市警局刑警队的。马庆是你的丈夫吧?我们想问一下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不,不记得了。他,他进去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她在围裙上擦着手,慌张地瞟了一眼里屋。
“前段时间来过,我没让他进门。”门帘一撩,马琪琪走了出来,她抱着一筐菜,壮实的胳膊像个在工地风吹日晒的农民工,没有一点18岁小姑娘该有的细嫩娇弱,“咋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曲暖追问道。
“他刚出来那会儿吧。4、5月份?咋了?”
“呃,我们,他……”曲暖紧张得有点结巴,咽了一口口水怯怯地说:“真是抱歉,我们前几天发现了他的遗体。”
“哦。”王芹反倒平静下来,跟马琪琪对视了一下,两人的神情里没有一点吃惊和难过,“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呢?认尸吗?”
“不需要,他的DNA已经记录在案,确认身份了。考虑到遗体的状况,我们也不建议你们去看了。等我们调查结束,遗体就会交还给你们。”汪素素盯着门口的墙不知在想什么,曲暖只好继续在母女俩尴尬的沉默里,兀自不停解释着。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都聊什么了?”汪素素终于转过脸来,看向马琪琪,“总不会是他想弥补一下这几年的缺席吧?
“哼,怎么可能,是因为残疾人补助。几年前他被债主打瞎了一只眼睛,申请了补助,结果他进去之后钱才批下来,定期打过来。家里有债主要打发,我上高中也要钱,我妈就没去残疾人协会说,自己留下来了。他一出来就找我们要这笔钱。”
马琪琪放下菜擦了擦汗,“其实根本没剩下多少,他不高兴,闹了一通也只能回去了。”
她看汪素素叫过曲暖,后者仔细观察着墙上的刮痕,就马上补充道:“这墙都是那天他扔东西砸的,不成样子了。”
“那是几号你还记得吗?他有没有提到特别的事情,比如拿钱去做什么?”
马琪琪倒是毫不扭捏,她冷笑一下,“记不清了,反正他拿钱当然是接着赌。本来我还担心他出来之后会继续让我们当冤大头呢,这下好了。”
王芹伸手猛地拽了她一把,第一次有了家长的威严,怒喝道:“瞎说什么呢,看店去。”
“你别在意,琪琪还小,说话不经大脑。那怎么说也是她爹,她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心里也难受。”王芹赔笑着,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茶,碰洒了更多的杯碗,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劝着,“喝,喝点水。”
曲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贴近汪素素耳朵说了几句,后者精神一振,神色一转严厉起来,“王女士,您俩恐怕都得跟我们回一趟警局了。”
3
许尧刚把车停稳就看见不远处陈方白的车灯亮了一下,果然,他一只脚还没着地,陈方白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老大老大,我有发现,真的。”
“我说过没有,你不许参与案件?”
“我没参与,我就是顺手查了查我原来片区的居民,关心了一下他的入狱原因,其他的什么也没干。”
许尧脚步不停,但是也没再训斥,陈方白得了默许,乐颠颠地边走边说。
“马庆在2015年7月入职茂林集团,做了班车司机。但是2015年12月30的时候,有一次聚众斗殴的记录,说白了就是债主打上了门,马庆伤了眼睛,伤人者赔了医药费还有5万元。”
“2016年1月20号,他提出申请要办残疾证领补贴,但是并不符合标准所以被拒绝了,接下来2月份他发生车祸逃逸,然后自首归案。”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电梯前,许尧现出几分不耐烦,陈方白余光瞟见他的胳膊动了动,连忙后撤一步,语速都快了两倍。
“重点在,马庆出事的时候开的是他老板姜茂林的车,据说是为了接老板出门。可是事发当天是元宵节的11点,姜茂林有什么重大的事要谈?又为什么要找一个眼伤刚愈的班车司机来?虽然茂林集团没有给我什么回应,但马庆不会是个爱岗敬业令人放心的好员工。”
“还有就是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虽然没拍到司机人脸,但是他穿的可是一件限量版的T恤衫,因为是小众的时尚品牌,所以仿冒品并不多,以马庆来说,他既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这个品味。”
许尧的胳膊终究是没抬起来,他点点头,微微“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准备进自己的办公间。
也许是营救自己脑袋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陈方白居然得寸进尺地跟了进去,脸上笑容里的讨好都快变成洪水淹没五官了,“老大,那个,名片拆封了吗?能不能再给我看看?没准我还能想起来什么。”
车库里省下来的爆栗没有浪费,原样又落回了熟悉的头顶,“‘不许参与案件’,你哪个字听不懂?”许尧坐上椅子,面色阴沉。
“哎哎哎,懂懂懂。“陈方白龇牙咧嘴地赔着笑,退了出来,迎面撞上汪素素,她几乎可以说是兴高采烈了。
“许队,许队,王芹和马琪琪都已经带到问询室啦!”
“你们觉得是王芹杀了马庆?凭什么?”陈方白也顾不得避嫌,急忙问道。
“凭我们在她家墙上发现了马庆的血迹,还凭马庆出狱后多次骚扰她们要钱,怎么样,足够带回来问话了吧?”
陈方白还想辩驳,许尧手一抬及时终止了这场“自动抬杠ETC大比拼”。
“陈方白你去一趟茂林集团,”许尧横瞟了一眼,压住陈方白的兴奋,末了加一句,“带上曲暖。”自己转身进了问询室。
4
茂林集团的总部在市中心,陈方白站在大落地玻璃前,俯瞰脚下的车水马龙,一时间有种电影般的不真实感。
“陈警官?”玻璃门开合带起微微的风,鞋子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半点声音。
“姜先生,您可真是个大忙人,终于见到您了。”
“不好意思,我一直很忙,这也是刚从机场回来。”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2016年发生了一场车祸,一个叫马庆的人肇事逃逸,当时他开的就是您的私家车。”
姜茂林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又像是努力编造。
“哦,我想起来了。那会儿是刚过完春节吧?司机啊保姆啊什么的都没回来,有人推荐他来顶班。结果还没接到我,路上就出事儿了。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说起来我都不记得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事儿了?”
“车祸当天是元宵节,又是晚上11点,这么晚您还有什么重要行程?”陈方白微微带笑,不答反问。
“可能就是想出去跟老朋友喝一杯吧。”姜茂林也笑了笑,动了动跷起来的左脚。
“马庆在第二天投案自首,您那天是如何出行的呢?他还开着您那么贵重的车,一晚上没有消息,您不着急吗?”曲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声音细小得好像是在给自己提问。
姜茂林本想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但陈方白一脸纯良求知欲爆棚一样地死盯着,他跷起的二郎腿换了换脚,“啊,不知道啊,可能,我就没出门吧。因为都是我司机安排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那,请您提供一下这位司机的姓名,我们去问问他好了。”陈方白的笑容愈发纯真。
“他早就离开本市回老家了。再说,当时也做过笔录了,有什么必要再说一遍呢?”
“几天前,我们发现了马庆的尸体,所以要重新问询。接下来我们还需要您公司提供马庆的出勤情况和工资条,以及您几个月的行程表,最好详细一点。”
“死了?”姜茂林神色一震,随后迅速放松下来,“好的,我全力配合。”
警局第十层的办公室被异样的气场划分出两个区域,汪素素代表的一无所得垂头丧气区和陈方白代表的渐入佳境兴高采烈区。
许尧明明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终结这气氛,至少能让兴高采烈区瞬间入冬,但他只是坐在陈方白的工位上,面色平静地观察这一触即发的大战。
“我就说王芹不是凶手么,最基本的她跟马琪琪都没有驾照,怎么搬运尸体?”陈方白的得意之色根本没想压制。
汪素素从他桌子上拽了一根棒棒糖,向天翻了个白眼,“没准有人帮她呗。再说了,现在马琪琪承认跟马庆发生口角之后捅伤了他,你们也看见王芹那个惊慌失措,恨不能马上顶罪的样子了,万一是她跟踪马庆然后……”
“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从伤口情况来看已经开始愈合了,也就是说马庆是在被刺伤后一段时间才遭到杀害的。”段煦走进来,跟汪素素笑笑,后者尴尬得差点把刚塞进嘴里的棒棒糖吞下去。
“不过,这条线索对我很有帮助,如果王芹能确认见到马庆的时间,那么我们可以根据伤口的愈合情况反推他的遇害时间。”
“王芹根本不知道那一刀力道如何,就是看血喷得多所以害怕了。再加上母性使然,想护着琪琪罢了。”陈方白看见汪素素吃瘪更加高兴,“警犬果然只能闻味儿,不会分……”
“析”字还来不及出口,一直垂眸的许尧抬眼一瞥,拦腰截断了刚开头的抬杠。
“咳,”陈方白假模假式地给自己缓和气氛,“那个,王芹这条线索也并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证明之前那起车祸一定有猫腻。”
“首先,马庆的眼睛受伤之后就从单位病休了,不到两个月病好没好不一定,还没去单位报到呢,姜茂林就让他给自己当司机了?这是什么精神?公而忘私一心奉献的大无畏精神啊!”
“嗯?”别说汪素素了,曲暖和段煦都露出了黑人问号脸。
“马庆一心奉献,姜茂林敢坐也算大无畏吧,缩略表达,你们不懂。”眼见着许尧的右手食指在勾起来,陈方白赶紧接着说。
“其次,王芹的确收到了钱,但是马庆的残疾证也的确没有批下来,所以这钱应该就是姜茂林给的封口费,这部分倒是好查,只要有资金流动,那么就有迹可循。”
“最后,马庆找王芹要钱未果,那一定还会去找姜茂林的,而且应该不止一两次,商界大佬怎么能任人宰割呢,保不准就是在那个时候……”
陈方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下连汪素素都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赞同。
“姜茂林这边就小白负责吧。小汪你再跟王芹聊一聊,最好能把2016年车祸发生时候马庆的时间线捋出来。小段,尸蜡化的尸体保存情况好,也许能提供更多的线索,你再仔细看看。”许尧没看向众人,自顾自地发布了命令就又躲回了自己的隔间。
陈方白目送老大关门,心里疑虑渐浓,总觉得老大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老大嘛,永远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但是永远都像在空气里安了监视器一样掌控着一切。
眼下他还有另一个疑惑亟待解决,他双手比划着卡片大小,鼻子嘴都用劲,眼神恨不能向曲暖发射问号,后者装作不懂的样子,移开了视线。无奈之下他把曲暖拉到角落,几乎是嘴对着耳朵,生怕有一丝声音外泄出去一样,“暖儿,我的名片查得怎么样?”
曲暖直往后缩,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白哥,我不知道,真的,许队没找我。”
“那他把名片给谁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件证物,我再也没见过。”曲暖躲也没地方躲,脸皱成一团像是要哭。
“欺负人家小姑娘干什么?”一声清脆的暴喝,汪素素上来就是一套擒拿,就差锁喉了。段煦跟过来一言未发,不动声色地把曲暖从死角里拉出来,两人悄悄地出门按下了电梯按钮,留下办公室一阵喊打喊杀之声。
5
陈方白知道自己的推断再合理,也不过是推断。王芹领到的“残疾补助”是从姜茂林公司转出的不假,但任何一个律师都可以睁着眼睛理直气壮地告诉你,这是姜茂林体恤下属的“抚慰金”。
他无意识地翻着手边的卷宗,马庆自首归案之后,对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再进行过多的侦查问询,记录里姜茂林之前的私家司机有出场,但是不多的几句证言也跟姜茂林所说的一致。现在他早就辞职不干离开了洛安市,追查起来需要不少时间。
受害人张弛是个28岁的孕妇,伤情并不算严重,不过肚子里4个月左右的孩子没了。因为她当时受到了惊吓和打击,证言上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地方,本着重新回顾案情,能找到谁算谁的原则,陈方白还是决定上门看看,也许经过几年的平复,她能想起来什么呢?
时隔3年张弛已经搬了家,敲了好一会才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门“哐啷”一响,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探出头来,她素着一张脸,小腹隆起,看起来有6、7个月的身孕了。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张弛将他让进门来,递上一杯茶水,“陈警官,你说是因为之前的车祸?”
“对,想请你再帮忙回忆一下,有没有见过司机的脸?或者其他特征?”
张弛几乎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车灯很亮,他也没有下车,我什么都没有看清。我当时也跟警察说过了。他既然都自首了,车也对得上,还有什么问题呢?”
“你尽量回忆一下,有没有看到其他在现场的人?或者过路人的声音?”陈方白循循善诱。
“声音?”张弛想摇头又顿了顿,有点伤感地笑了笑,“可能是我的幻觉吧,我听见了哭声,一直问‘爸爸怎么办’。后来我再想想,除了幻觉也有可能……”她没再说下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见过肇事司机马庆吧?跟你提到的声音像吗?”陈方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接着问。
张弛摇了摇头,“见过一面,他年纪不小了吧?我听到的声音还很年轻。”
陈方白面色平静地点头,心里却一动,应该不是幻觉,监控上显示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走,车窗又是半开的,张弛听到的也许就是司机打电话求助的声音。怪不得姜茂林虽然警觉但并不紧张,那天开车的应该是他的儿子。
“哦对了,恭喜你。”陈方白出门的时候又瞥了一眼张弛的肚子,“幸好你的生活没受影响,祝你生产顺利。”
张弛抚着肚子愣怔了几秒,抬头淡淡笑道:“谢谢。”
陈方白刚走到小区门口,段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小白,我又跟马琪琪谈了一下,她大概确定是5月29号捅伤了马庆,结合伤口情况的话,马庆的死亡时间应该在6月9-13号之间。”
“嗯,我让曲暖调了通话记录,正好跟你的死亡时间横向对比一下,也许能有发现。”
“是有发现,马庆给茂林集团的内线打过很多次电话。老大传了姜茂林,你不回来看看?”
陈方白精神一震,“好好好,我打个车。”
小会议室里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陈方白看着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几个电视节目上见过。听说这是姜茂林带来的律师。
问询已经开始一会儿了,不出所料姜茂林坚称给王芹的钱是人道主义关心,毫无惧色。
陈方白进屋换下汪素素,递给姜茂林一张监控照片,“这是车祸发生当天的监控录像,里面的司机穿着一件白色名牌T恤。这是马庆自首时候的照片,穿的是棕色毛衣。根据他的妻子王芹回忆,车祸当天晚上,马庆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衣服是怎么变的呢?”
“这你要问马庆,问我怎么会有答案?”
“车祸当天,令公子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几张照片,上面的T恤跟监控视频里一模一样,我们已经着手联系照片上的这些人了,我想他们一定知道令公子当天有没有开车出去玩儿吧?”
姜茂林看了他一眼,好像打定主意不回应。
“我知道,您是护子心切,可是也不能找个烂赌鬼来顶罪啊。这种人最是贪心,他好容易遇上您这种肥羊,一定会留下证据,以供日后敲诈的。他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应该都是警告你自己手里有视频吧?”
姜茂林动了动,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有门,陈方白再接再厉,“姜老板,马庆的录音在手机里吧?他是不是得意洋洋地给你展示了,然后准备敲诈你一辈子?这样被人牵制住,我想你一定是无法忍受的吧?所以,就找人解决,一了百了?”
姜茂林眼皮一抬笑了,“陈警官,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好了,我知道的都已经配合警方说过了,你们要是怀疑我杀了马庆,那就尽快拿出证据。”
“我提醒你们,我上半年一直在频繁开会、出差,一切行程几乎都有人证。至于我儿子,他已经在国外学习三年了,没有回来过,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
“您可以走了。”许尧突然开口,陈方白也没有反对。姜茂林说得对,他不缺钱,烂赌鬼只贪钱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况且马庆也不一定会举报,毕竟他也要担包庇罪的责任。肇事逃逸案看来就是他儿子做的,可是既然已经摆平,也就没有必要横生枝节了。
“许队,有了重大发现!”曲暖突然冲进问询室,“你不是让我尝试着找马庆的手机吗?上午这个手机号突然又发出信号了,信息科已经分析出定位结果了,我们马上就去查。”
开机了?怎么可能?陈方白顾不上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在哪?”
“王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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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芹被突如其来的大批警察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我……”
“我们今天早上收到的手机,刚看完,正准备去警察局。”马琪琪利索地递上手机,解释道,“里面有个看不见人的视频,能证明我,她,是清白的。”
“谁把手机交给你的?包装袋呢?”汪素素焦急地追问。
“送,送快递的。”王芹勉强定住心神,“盒子,给了收废品的。”
“我去废品收购站,你们接着问。”汪素素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送快递的我认识,他就管这一片,有时候在我家吃饭。”马琪琪适时地说道,“极限达快递。”
许尧马上打电话找人查极限达在这一片的负责人,不多时就有了结果,他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陈方白凑上去看,“郭瑞,177XXXXX662”。
这名字好像有点眼熟,“老大,他不接电话。”陈方白手里也没停着,电话那边是长长的忙音。
许尧拿着手机翻看了一下,问道:“你们收到手机的时候充电了吗?”
马琪琪愣了一下,茫然地回答:“没有,只是关着机,我开机的时候就有电。”
许尧的面色愈发阴沉,转向曲暖,“你跟我说马庆最后接到的电话是快递打来的,是登记在哪个公司?”
“极限达。”曲暖也明白了什么,声音有点发颤。
怎么会这么巧,陈方白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信息,突然灵光一现,我去,张弛的丈夫就叫郭瑞。可是张弛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郭瑞怎么会负责这片区域?
“给他们公司打电话,定位郭瑞现在的位置。”许尧一拉陈方白,“你联系姜茂林,让他小心。”
陈方白有点没反应过来,还是听话地打开手机,发现自己也只有一个所谓董事长特助的电话。
“哎,你好,我是之前联系过你的陈方白警官,姜董事长在吗?什么?出车祸?在哪?好的,肇事司机抓住了吗?我们马上过去。”
许尧什么也没问,但好像已经全都明白了,他径直坐上驾驶座,沉声问道:“在哪个医院?”
姜茂林伤得不重,但精神很萎顿,这多半是因为他刚刚看过的视频,那里面明明白白是自己跟马庆讲条件的声音。
“哎,可能这就是报应,到头来我也让车撞了。”他仰靠在病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你这是人祸,不是天灾。”陈方白回道。
“嗯?”
“你还记得他吗?”曲暖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姜茂林看看,摇摇头。
“他叫郭瑞,三年前出车祸的是他的老婆张弛。”
姜茂林瞪大眼睛,从惊讶又转为困惑,“可是,他,他老婆没死啊?”
“没死,可是他的孩子死了,刚4个月,就死了。”陈方白收好手机,“你愿意为你儿子付出的,他也愿意。可惜他永远也没有为自己孩子奉献一切的机会了。你也是当爸爸的,自己想想吧。”
病房里是仪器运转的滴答声,郭瑞躺在病床上,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姜茂林,死了吗?”
许尧关上房门,摇了摇头。
“呵,白忙活,一切都是白忙活。你们都知道了吧,马庆是我杀的,姜茂林本该也是我杀的才对。”
“因为孩子?”
“孩子,我的人生,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们不知道有一个孩子多难吧?这东西有时候真是老天爷的礼物,他想给的时候随手撒一把,不想给,你就连个边角都摸不着。”
“我们查过了,你有弱精子症,在医院治了两年。”
“没错,我有病,但我不是不能有孩子,医生说有机会。我规规矩矩地吃药,吃了两年,得了两个受精卵,都没成活,大夫说,试管婴儿是最后一次机会,不然小驰的身体也要受不了了。就这么一次机会,就这么一次机会。”
“你成功了,但是又失去了。所以你就杀了马庆?三年了,你还看不开?”
“不,你不明白,事情只有变好,人才能看开。可是对我来说,孩子走了,是三年噩梦的开始。”郭瑞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点头。
“我一晚上一晚上地睡不着,白天精神恍惚,单位找个理由把我开除了。看病造孩子花光了我的积蓄,还欠了不少钱,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小驰也走了。我每次照镜子看到自己,都会更加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孩子还在,那我的家不会变成这样。”
“后来你看了马庆手机里的视频,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许尧面色如常,眼神却渐渐锐利,“马庆的手机密码你是怎么知道的?”
“手机?什么手机?昨天有人给我发了视频,我,我才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去找姜茂林报仇?一大早还去王芹那里送快递?”
“他跟我说了,报仇不着急,能接近姜茂林的时候他会告诉我,不然也是无用功。再说我早上送的都是限时快递,公司要求很严格的。”
“他是谁?你们怎么联系的?”
郭瑞停顿一下,想说又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很聪明,也很善解人意,他理解我的心情,也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本来杀了马庆之后,我有些后悔,不想再动手了。可是他说得对,如果姜茂林能好好管束他儿子,那么我的家人就都还在,如果他不耍小聪明,那马庆就还活着,我也不会成为杀人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误,如果我要是想了结一切,那他才是根源。”
“你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杀马庆的时候呢?尸体你自己处理的?”
“没有见过,也不需要见面。他已经帮我想好了一切,以送快递为名约马庆见面,随手在快递站拿的打包绳就可以勒死人,灌溉渠那边土质松软好挖坑,他说的都对,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在杀人之后再自由这么久。说实话,要不是这次杀姜茂林,你们能抓到我吗?”
他接下来含糊不清的哭诉和埋怨,大部分都是在为自己申辩,许尧没有再听他说,径自用他的拇指解开了手机,翻了每个软件,什么都没找到。准确地说,整个手机什么都没有了,像是被恢复了出厂模式。
这结果比许尧想象的还要坏,但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虽然渺茫,还是问道:“这张名片你见过吗?或者马庆死的时候,口袋里有没有掉出这张名片来?”
他把那张名片仔细地给郭瑞展示着,名片的塑封已经取掉,但还是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正面是“陈方白”和“北街三区派出所”,而背面则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行花体英文——Likefatherlikeson.(有其父必有其子)
郭瑞凝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许尧脸上的平静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寒冬一般的凛冽冰冷,那股震慑人心的威严气势太强,以至于郭瑞都停止了哼哼唧唧的哭诉,愣怔着往后躲了躲。
“老大,姜茂林招啦,你这边怎么样?”
陈方白雀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许尧的目光敛在名片上,没有丝毫情绪地回答,“还没有结果。姜茂林的案子归你了,郭瑞的案子,我来结。”
7
结案日的深夜,警局第十层照例灯火通明,陈方白食指捏着下巴,紧盯着老大的隔间。老大把自己拎出这个案子才不是因为避嫌,而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关键点也许就在自己那张旧名片上。
“哎,临走要不一起喝一杯去?反正你那个报告也写完了。”汪素素步调轻快地走过来,“别装深沉了,姜茂林可是有录音,跑不了。”
“我,我就先走了。”曲暖细声细气地加了一句,生怕别人听清似的,动作也很诡异,几乎是藏在汪素素身后,想溜墙角撤退。
“曲暖,你别走啊,哎,那张名片你见过吧,有什么特别的没有?”陈方白一个跨步就把她拦住了。
曲暖有点绝望地抱住了汪素素的胳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你可是人形照相机,你说说,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线条?折痕?”陈方白毫不放弃步步紧逼。
汪素素被曲暖拽着,一起退到了墙角,陈方白的影子几乎把她们都罩住了,“好了!”她不耐烦地大吼一声,“就是名片背后有一行英文,‘Likefatherlikeson’。至于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像爸爸又像儿子?什么意思?”陈方白顿住脚步,满脸困惑。
“之前马琪琪说你文科不行,我还以为她开玩笑呢,毕竟你每天抬杠嘴皮子特溜,谁知道,你只是个碎嘴子的文盲啊?”汪素素笑出了声。
“啧,什么意思啊?不是,你们审马琪琪的时候怎么还能带出我来啊?”陈方白脸一红,想着不行下来自己再查好了,赶紧转移话题。
“马琪琪对你有印象呗,说你辅导数理化特棒,一到语文英语就歇菜。”汪素素随后又正色道:“不过也说明你工作做得好,这么多年了,马琪琪对你还有印象。要不是你,我估计父亲这个词就要在她的字典里彻底成了贬义词了。”
“你这意思我像她爹?我才比她大13岁好吗?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陈方白心里受用,嘴上却依旧抬杠。
“要不说你语文不行呢,阅读理解能力为零啊!”汪素素来了脾气,斗鸡一样扯起了脖子。
“哎,有爸爸真那么重要吗?”曲暖轻轻问了一句,声音单薄透着楚楚可怜。
两个人瞬间就收了剑拔弩张的气势,他们知道,曲暖是个孤儿。
“我,我不是自怨自艾啊,”曲暖脸颊发烫,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只是,你们看,这个案子里有两个爸爸都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并没有做对什么啊。另外还有两个孩子,虽然他们都有爸爸,可是并没有得到比别人,比如我,更多的教育和引导啊?一个活得压抑,一个太过放纵。我没见过我爸爸,但是我觉得,我长得也挺好。”
“嗯,可不是挺好的,我们暖儿市局最棒。”陈方白咧嘴一笑,两手从头发顺下来捏捏脸,“有爸爸真不一定是好事,有个成语叫父债子偿嘛,父辈犯下的错,孩子也得扛下去。”
“还有虎父无犬子呢,爸爸越是出色,孩子们就被寄予更大的希望。其实,”汪素素拉住曲暖的手在掌心揉了揉,“还有个成语叫名不副实呢。”
三个人笑作一团,许尧开门,悄无声息地迈出了办公室。
8
刘依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精心修饰的眉毛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人就是冲小白来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马庆的案子算是个冤案,他选这件案子把小白的名片放上去,意思还不明显吗?”许尧仰靠在座椅上,显出了疲态,“他终于是找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心甘情愿安静这么久。”
“马庆的案子虽然冤,但并不是小白办的啊?他要想突出重点,最合适的难道不是那个想让弟弟顶罪的孙未案吗?那时候就有了蛛丝马迹,但是却又莫名其妙地销声匿迹了。”
“孙未案的时候,他可能还没完全准备好,但这一次,他是在跟我宣战。郭瑞的个性偏激好煽动,又在车祸之后遭遇一连串打击,成了孤家寡人,正是洗脑的合适人选。”
“他装着关心接近郭瑞,远程就把人调教成了杀人机器。恭和出事之后,我就有这个怀疑了,我们未必是办了冤案,只是没抓住另一个凶手罢了。”许尧动了动手,点上一根烟,“你查得怎么样?”
刘依摇摇头,旋即又笑了,“能让我毫无头绪的,这家伙也算第一个了。他远程控制把郭瑞的手机格式化了,什么都清除干净了,除了郭瑞的证词,他就跟没出现一样。郭瑞说得对,如果不是他去撞了姜茂林,你们查得出来吗?”
她长长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笑容又绽得更大,衬得人艳丽妩媚,“也是他设计让郭瑞把手机快递给王芹的吧?接着指使郭瑞去撞姜茂林,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凑,就是想扇你一个嘴巴子,嘲笑你办事不力只能跟着他给的线索跑,还晚了一步。对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许尧倒是不觉得难堪,只是脸色的倦意更浓,忧虑更甚,“他拿到了马庆的手机,在尸体旁放了小白的名片,给尸体裹了塑料布,说明郭瑞埋了马庆之后,他又到过现场。他甘愿冒着风险,也要以最戏剧化的方式告诉我,他回来了。”
“我再找人问问,你别急。”刘依掐灭了烟,开门下车。
“我不急,他急。他一定会急着把下一个受害人推到我面前的。”许尧的烟没吸几口,兀自烧到了手指也不扔掉,“这是我留在警队的目的,你别忘了。”
“我没忘,但你是不是忘了为什么组建19队了?不然,为什么把名片的事瞒着小白?许尧,我免费给你个忠告,想当护犊子的爹,也看看自己在不在那个位置,人家承不承你的情。”
“人会按照自己发现事实的顺序来理解真相,你不说清,等着小白自己看,这样的事结局都里外不是人。你取代不了陈恭和,你记着。”
许尧手猛地握拳,烟蒂在掌心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