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队之失踪
1
曲暖一走进市局十层就闻到一股味儿,她看看身后的许尧,知道陈方白要倒大霉了。
3分钟之后,陈方白抱着一桶泡面,英雄就义一般跟着许尧进了厕所,10秒之后他被踢了出来。
“白哥,早上你为什么要吃泡面啊?不油吗?”曲暖东摸西摸从兜里掏出包彩虹糖,“呶,只剩这个了。”
“我写了一晚上报告,吃碗面怎么了?怎——么——了?!”陈方白一脸愤慨,声音却委屈巴巴地压到最低,“千算万算没想到,郑局今天不开例会,老大直接就来办公室了。”
“许队不喜欢办公室里有分散工作精力的事物,不论是人还是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非要挑战他的底线。再说,不管你干什么坏事都一定会被许队抓住,还心存侥幸。”
“呸,”陈方白咬开包装袋,吐掉嘴里的残渣,又嫌弃又迫不及待地倒进嘴里几颗,“照你这么说,老大喜欢办公室里有工作的味道,那他就是喜欢汗臭、烟味和衣服馊掉的味道呗。”
“啪!”一记爆栗,许尧面无表情地走过,话音跟他带起的风一样冷,“还喜欢你血的味道。”
“咦!”曲暖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一般声音细细地说,“这么一想,是有前辈跟我说过,因为许队心狠手辣,曾经把一个手下给打得吐血进了医院,所以外号叫‘年羹尧’。”
陈方白捂着头眼泪都快下来了,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这张嘴上,搞不好哪天就被老大放血祭天了,一转头才想起来反常的事情不止一件,“你怎么来这么早?老大也没说要开会,就是没案子。那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是,也不算是。”曲暖支支吾吾的,眼睛盯着地面,脸色越来越红。
“哎,我知道了,”陈方白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嘴贱的毛病改不掉,“你是想跟我表白吧?不好意思啊,追我的女孩儿太多了,不过别灰心,看在我们同事一场,我可以让你插个队。”
曲暖听到这话脸色倒是恢复了正常,一脚把他的椅子踹开,看着坐在地上的他说道:“我跟在许队身后,排队要打死你还差不多。”
其实曲暖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她是孤儿,曾经寄养在李姓夫妇家,一起生活了一年左右。后来虽然她有了收养家庭,但是一直与夫妇俩有联系。这次就是他们拜托她去找一个邻居——陶红。
说起来曲暖也对她有几分印象,不论是寒冬腊月还是数九寒天,她都是短裙短袄,顶着时髦的烫发,白脸红唇,夜出昼伏的。虽然没碰上过几次,但也算是一眼难忘的人物。据李氏夫妇说,陶红现在还是经常不在家,时间长的话就会把自己的儿子陶新交给他们照顾。这次也是一样的情况,不同的是两周了,她还没有出现,也无法联系。
“报警不就得了,干吗还来找我开小灶?你不信任当地派出所?”陈方白有些不以为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可以托人帮忙问问。
“不是不是,是,他们没报警。”曲暖又现出为难的神色。
“不报警,还想暗中托你找人。”陈方白揪了揪下巴,眉头一皱,“这个陶红,不会是干什么不法工作的吧?怕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就不得不抓了她?”
曲暖局促地弓起背,头都要陷进肩膀里了,“也……也不是,不一定。就是,红姐……年轻的时候,我听说,也是听说,她干过……呃,走过一点弯路。”
“啧,不会是卖淫吧。”
曲暖眼光躲闪,咬咬嘴唇,算是默认。
“半夜不归,还总是出差,她现在要是个老鸨子倒好解,你想没想过,她有可能是个人贩子?暖儿,你这忙帮得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吧?”
“不不不,不会的。李爷爷说了,她现在不干了,应该是真的,有了陶新以后就不干了的。李爷爷不会骗我的,他只是……只是害怕陶红过去认识的人来找麻烦。”曲暖面色一转,脸上为难、惶急和担心,大眼睛亮晶晶的显得楚楚可怜,“不然,不然,我跟你保证,如果红姐真的还在做那些事情,我们马上就逮捕她,绝对绝对不徇私枉法,也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为难。行不行,白哥?”
陈方白看着她撇嘴,无奈地一笑,“行行行,不就是去看看么,我今天下班就跟你去。你要记得哥哥的好,下次老大再发飙,你可得保护我。”他起身欲走,看看还一脸愁容的曲暖,伸手轻轻一拂她的头发,“放心,有我呢,一定能找到她。”
2
西槐道是洛安市有名的景点,民国时期很多达官贵人都在此居住,一些政府部门也曾经在这里设置办公地点。
仿欧式的小别墅隐匿在红砖外墙之后,中心甬道两旁种着槐树,4、5月份的时候开满白色的槐花,乍一看去是岁月静好的民国范儿。其实,你要是扒着那些或剥落或残破的围墙往里看,就会发现长满杂草的前院,树杈子上晾着的秋衣秋裤甚至内衣内裤,有的还会停着一辆破三轮或者写着“五谷煎饼”的早餐车。
眼下陈方白就踏进了这样一个院子,他推开那个晃晃悠悠、已经是摆设的铁艺大门,顿生一种物是人非的凄凉萧索。这一片由三幢联排公寓形成里弄式住宅,原有的主人已不可查,反正现在是几户人家共同享有使用权,至于产权,谁也说不清楚。
李氏夫妇年过古稀,稍微有点老年人特有的絮叨和偶尔的糊涂,但是整体看起来还算是身体硬朗。据说陶红大概是二十几年前搬来的,把房间租给她的人后来举家迁去了美国,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把这个房间称为陶红的了。
陈方白进了陶红的家,在几个房间扫了几圈,又看了看身后满眼期盼的曲暖,心道自己的牛吹大了。
“暖儿,那个陶新呢?她那个孩子在哪儿?”陈方白想办法支走老两口,悄悄地问曲暖,“你不是说那孩子15岁吗?现在应该放学回来了吧?”
“啊?有晚自习吧。白哥,你到底发现什么了?你找陶新干什么?”
“咳,暖儿,咱们现在吧准备两个方案。第一是盯紧陶新,陶红没准儿还会回来看他。第二吧,就是找找陶新的爸爸,毕竟这孩子不能一直住在李爷爷家。”
“陶新,是红姐捡的,没有爸爸。”
陈方白一拍大腿,“果然,我就说没有哪个妈妈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嘛。暖儿,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陶红跑路了。你看看衣柜,”他一扒拉衣橱,“呶,可不光是应季的衣服没了,冬天的也没了,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剩下的反而是小包装的。谁出差会专门挑大瓶的化妆品拿?问问陶红最近的财务情况吧,八成不是失踪案,是逃债案。”
曲暖瞠目结舌愣在原地,转过头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发颤,“不会吧?她抛弃陶新自己走了吗?那……那陶新怎么办呢?”
陈方白第一次知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是多么精确的形容,泪珠从眼眶里簌簌落下,笔直坠落,砸在它们第一下接触的物体上,溅起玻璃碴一样晶莹的碎屑。
“别哭别哭,这只是我的推测,你也知道,我就是嘴贱嘛。我刚刚说得不对,是逗你的,这样这样,咱们先回去,我再多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她在哪儿工作的,万一她就是出差时间长呢?再万一她明天就回来了呢?陶新都15了,马上出人头地上大学了。就算是养了棵果树,这时候正是要收获呢。她不会抛弃陶新,一定不是啊。”陈方白乱了阵脚,慌里慌张地张着手去接那些泪水,像把它们还给曲暖,就能止住她流泪一样。
3
最近许尧总不在办公室,每次回来也都是形色匆匆,陈方白再一次发配充公,沦为各个班组的报告撰写人。这对他来说倒也不完全是坏事,这样就有时间跟进一下陶红的案子。
陶红的背景很简单,也复杂,就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李氏夫妇只知道她是小山村来的,遇到了好心人低价租下了西槐道的房子。至于家乡在哪儿,什么工作,多大岁数,统统不知道。平时嘘寒问暖、殷勤周到的街坊邻居,一夜之间发现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曲暖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看陈方白龇牙跷脚歪脖盯着电脑屏幕,一副偏瘫的样子。
“白哥,有什么线索吗?”她悄悄走过去,声音细得来一阵风都能吹散。
陈方白冷不防被吓得一蹿,像是被突然拉起绳子的木偶,四肢都在空中乱摆,“妈呀,暖儿,吓死哥了,正好,”他在抽屉里一通摸索,神神秘秘地伸手,“来,哥有个好东西给你。”
曲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他硬拉住往手里塞了一团皱皱巴巴的发票,“有办案经费吧?报销,120,这钱你绝对不白花。呶,扫码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脸委屈巴巴地掏出了手机。听得一声提示音,陈方白才心满意足地指指电脑,“西槐道附近的监控,我一顿饭换回来的,怎么样,不亏吧?”
“有发现?”曲暖丝毫没有惊喜的神色,反而面露怀疑,坐下来窝在椅子里。
“啧,质疑我?我可是19队唯一的正式成员,你的白哥哥。”陈方白握着鼠标一通点,“看见这几帧了吗?她每天九点出前门,应该是上班去,晚上十一点左右从后门下班回家。我查了一下这两个门附近的公交站,十点之后还发车的只有夜311专线一趟,接下来,运气好的话,公交公司还留着监控,我们可以查查陶红是从哪里上车的。运气不好的话,就得再对比西门附近的公交车,有哪些线路跟311有重合的站点,再沿街去问了。
“这个陶红太神秘了,我去陶新学校问过,他老师说家长调查表上填的是个体经营,来开家长会的时候也就是衣着比较精致时髦些的中年妇女,没有什么特别。这么一来我只好使出非常手段了。”
“白哥,那个,我们找到她工作的地方之后呢?”曲暖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掖了掖,抠着手一脸心虚。
“放心,我又不是要去联系扫黄组,你让我找人,我总得先了解这个人吧?这么说来,不觉得陶新太奇怪了吗?对自己的妈妈一问三不知?怎么的,陶红虐待他了?”陈方白顺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你跟他谈得怎么样?”
“陶新不太爱说话,我跟他……白哥,我真的不会跟人聊天。”曲暖脸色有点发红,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跟他真的没问出什么来。但是,李爷爷说陶红这个妈妈当得还是挺认真的。陶新小的时候她报了个小饭桌,早晚上下学,一天三顿饭都有人照顾,晚上7点也准时回家。后来陶新长大了,她才开始晚归和出差的。每天早上她都把饭煮好,菜洗好切好,陶新回来自己炒一下就可以了。”
“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吗?”
“反常的话,李爷爷说好像有个挺高级的小车来接过她。还有就是,大概陶新到了青春期了,跟她吵过几次架。”
陈方白揪着下巴眉头越皱越紧,“高级车?难道陶红傍上大款了?这么说来好像整个事情就通顺了。”他偷眼看看曲暖,后者脸色微变,但还是专注地在等他说下去,“其实我看监控的时候发现个疑点,陶红走的那天拉着的行李箱只有20寸左右。李爷爷说她平时是个爱穿的人,衣服应该不少。我记得她的衣柜几乎是空的,如果要把那么多衣服都带走,20寸的行李箱肯定是没戏了。所以,我怀疑,她是以出差为名,趁着陶新上学的时候,偷偷地回家把其他东西都运走了。”
曲暖张张嘴,想反驳什么,最终挫败地一低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4
市里的大评比刚刚结束,段煦挂着职业的微笑送走了最后一批领导,还来不及揉一揉笑僵的腮帮子,远远就看见陈方白冲他猛招手。段煦把眼睛一闭,心里默念,看错了看错了,是眼花是眼花。一睁眼,残酷的现实已经蹦到了他面前。
“段公子,怎么的,太想我了以为出现了幻觉是吧?我就知道你饱受相思之苦,所以特地赶来解救你。”陈方白的笑容贱得让人想给他一拳。
段煦狠狠捏了捏眉头,长长吐了一口气,“我都好几天没进停尸间了,你来都来了,要不自己去找找?”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尸体的?万一我是来求你插队解剖的呢?”
“以我现在手里堆的活儿,要插队解剖得许队来跟王主任说,轮得到你?”段煦转过身边往办公室走边说,“死多久了?”
“失踪半个月的时候找的我,算算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女性,40岁左右,保养得当。呶,照片。”陈方白掏出手机划拉几下,是张翻拍的生活照。
“发给我吧,我一会儿去看看。哪儿接的私活?”段煦换了件新的白大衣,眼睛四处在桌子上找着什么。
“帮暖儿个忙。本来我以为是跑了,现在看起来八成是凶多吉少了。”陈方白贴心地从电脑屏幕后面摸出根笔,“呶,找这个吧。”
“嗯。什么情况?”段煦接过笔塞进上衣口袋,就势靠坐在桌子上,“暖儿要找的人怎么就进了我这里了?详细讲讲。”
陈方白去了公交公司,顺着追查到了陶红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连锁的足疗城。那里的经理表示公司并没有给陶红派什么出差的活儿,她就是一个泡洗脚水外加打杂的清洁大妈,除了穿得整齐讲究些没什么特别,已经在这里工作5年多了,不上晚班还总是请假。所以她没来上班的第二天,工作就已经有人顶上了,经理甚至对她的不辞而别没有丝毫好奇。
不过其他几个大妈也表示曾经看到一辆高级的小轿车来接过陶红几次,问她是不是搭上贵人了,她说是自己做保姆的主人家派的。
“那么大年纪了还穿高跟鞋,平时一口一个‘姐’叫得亲热,问她什么又都遮遮掩掩不说实话,自己带着个半大小子,我看啊,指不定是做什么营生呢。”大妈摘下口罩,鄙视又得意地跟陈方白耳语道,后者耳朵被热气烘着,却总觉得后背凉凉的。
段煦看他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大妈的表情,忍不住打断他,“凭不辞而别就判断人家死了,是不是有点武断?”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陈方白屁股一抬,坐在桌子上弓下身跟他面对面,“后来,我又去西槐道查看现场,你知道小区里那种收旧衣服的爱心衣箱吧?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他们收衣服,我搭了把手就聊起来了。他们给我讲了个很有趣的事,上次收衣服的时候除了很多质量不错的秋冬女装之外还发现了一堆内衣,都是那种纱纱的,根本没有用。我突然想起来陶红20寸的行李箱装不进去的那些衣服,也许根本没有拿走,而是被这么‘捐’了。”
“你是说,有人杀了她还伪装了出走?那嫌疑人不是少多了吗,当然是能进她家的。”
陈方白一拍桌子,重新转回到椅子上坐下,“这点没用。听说陶红总是倒垃圾的时候忘带钥匙,门被风带上过好几次,她就在门口花盆里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因为公寓有个带锁的大门,她觉得也够安全了,所以久而久之那个钥匙就一直放在那里了。这事儿别说大院里的人知道,就连她那些同事都知道。”
“所以你就来我这儿碰运气了?”段煦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还没跟小暖说?”
陈方白摸着下巴,干笑了两声,“毕竟是推论也不一定对,多线调查呗,等有结果再说。万一陶红真是搭上了大款,决定什么都不需要地重新开始了呢?你先帮我留意着,我手头也有要查的,足疗店那里留着她的身份证复印件,我看看她的账户和通话记录,没准儿会有收获。”
陈方白刚起身准备走,又三两步迈回来凑近,差点跟段煦头抵头,“对了,别跟老大说啊,暖儿还不想公开这事儿。这可是我跟暖儿的秘密。”说罢一脸嘚瑟,扭扭哒哒地往门口走。
段煦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哎,小白,这个秘密你可能保不住了。毕竟只有许队能说动王主任插队尸检。”
“这个陶红确实在停尸间,一周前送过来的。”
5
大会议室一向是市局最温暖的地方,许尧只环视了一圈就成功让室温掉到了零下,陈方白整个人紧紧抵着椅子能接触到的部分,一副要融化在里面的样子。他是真的害怕,“欺瞒老大”这项罪行虽然还没有写入《刑法》,但是他确定队规里一定有这条罪名,量刑大概会是五马分尸那个级别。
“如果早点跟我说,这个陶红,没准儿还有生还的机会。”许尧淡淡开口,没什么表情,但是“不爽”这种情绪已经深深体现在每一个字上。
“呼——”陈方白暗自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老大,段公子尸检了,早死了,一个月以前就被打死扔河里了。就是最近下了不少雨,才给冲出来而已。”
“啪!”许尧的爆栗可谓“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值得骄傲么?从接到案情到发现尸体用了两周的时间,没有章法毫无效率的工作。如果受害人就是这两周里被耽误的,用你一命抵一命?”
曲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瑟缩着一副想后退的样子还是声音打颤地说道:“许……许队,是我不让他说的。我……我没想到……对不起。”
许尧看了她一眼,表情没有缓和,“有资源不及时利用,这不是无私,是蠢。”
段煦看情况不妙赶紧救场,起身把报告递过去,“许队,我粗检过了,这是报告。”收手的时候自然地搭在曲暖肩膀,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坐下,“死者后脑部有钝器伤,肺部还有少量的液体存留,需进一步判断是钝器致死还是溺亡。暮河的水质情况复杂,尸体在水里泡了一阵子,又被冲进岸边的烂泥地里,所以死亡时间比较难准确判断。根据监控,受害人9月13号离家,我们目前只能判定遇害时间在那一周里。其他的线索,我会尽快进行更细致的尸检。”
说罢他坐下来看着陈方白使了个眼色,后者长长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努力从沮丧里强打起精神,“咳,我……查了一下陶红的经济状况。没有欠款,没有信用卡,相反地,她的储蓄卡里还有20万左右的存款。我在银行调了流水,发现她每个月都会用ATM机存一万,持续了三年。陶新是借读生,所以要交一笔不菲的借读费,除此之外他的吃穿用度跟一般的孩子别无二致。足疗城的月薪3500,加上小费最多4000,也就是维持正常生活,不可能有存款了。”
陈方白舔了舔嘴角,瞟了曲暖一眼,“所以,我怀疑她还有一份暴利的不法工作。接下来我准备对她的通话记录进行筛查,同时再细化一下时间线,看看她下班之后的活动轨迹。”
会议室里沉寂下来,都在等着许尧做总结指导,他的指节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在陈方白听起来跟半夜鬼敲门一样令人心惊胆战。
叩击声猛地停下,许尧合上尸检报告,抬眼盯着段煦,“死亡时间不确定?暮河这一个月的水流速能不能查到?根据尸体的情况,结合暮河水流,能不能大致推算尸体的落水点?把可疑路段的监控调出来,能不能确定死亡时间?”
段煦微微低了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笔。
“不法工作?真的有不法工作还需要起早贪黑去足疗城上班?就算需要一份掩藏工作,不能找个轻松的?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抓住大案子了,以为这个陶红背后还能有什么惊天大团伙?”许尧手指一用劲,笔帽正中陈方白的额头,后者一声不吭,头更低了。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曲暖身上,“这段时间取证了吗?如果真是有人潜入陶红家,指纹总要有吧?”
曲暖缩了缩身子,两手攥得紧紧的。
“两个星期,什么都没查到。”许尧起身就走,留下一句更让人心颤的话,“曲暖,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方白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才吐出一口气,好险没把自己憋死,“老大好久都没有叫过曲暖全名了,这下怕是完了。”
段煦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淡淡一笑,“别担心了,许队一不喜欢给领导打小报告,二不会打女生,小暖最多被口头教训一下,相比起来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欺瞒不报是罪一,办案进度缓慢是罪二,更可怕的是你刚刚还暴露了自己追查方向有误。”
“哎,不仅我啊,你,段公子,你那个报告也被批评了啊!”陈方白脸色有点发白。
“我接到尸体才两天,还是插队做的尸检,不完美也正常吧?再说,我的领导是王主任,你才是19队唯一的正式队员。”
段煦把包一甩背到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自求多福。希望结案之后你不要躺在我的解剖台上。”
6
自从陶红失踪之后,曲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已经15岁的陶新该何去何从呢?
这个年纪无论是去福利院还是找收养都很尴尬。
上次例会之后,许尧找她谈话就是想让陶新继续待在李氏夫妇家,自己可以出生活费和学费。曲暖以还要跟李氏夫妇沟通为由没有表态,她是觉得许队有点冤枉,这几年他自己连老婆都没讨到,还要四处掏钱给别人养孩子。
“白哥?”她满腹心事地走进市局十层,正遇上从问询室出来的陈方白,他的手揪着下巴,一看就是情况不妙的样子。
“哦,你来了。”陈方白把手里的资料一摊,塞进她怀里,“哎,白谈了一天,这下完了,我手里所有的线索都走进死胡同了,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
曲暖翻着被问询者的资料,一个是足疗城的保洁,一个是卡车司机,还有一个是家庭主妇,“这是你从通讯记录里找的嫌疑人?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保洁跟陶红有过多次争执,无非就是谁多干谁少干的问题,就算是冲动杀人,她应该也不会抛尸。不过这个大姐真是个干警察的料,跟我分析了两个小时陶红的姘头是谁,总结就是足疗城经理。”陈方白一屁股坐下来,仰躺在椅子上,声音有气无力,“那个家庭主妇是个富婆,经常找陶红预约按摩。”
“唯一有点用的是卡车司机,他说陶红每个月跟他一起去外地进货,14号他们拉货回来,陶红把东西落在车上了,所以他打了很多电话。如果属实,这说明陶红的遇害时间大概就是14号当晚。”
“总之,惊天大秘密就是业余时间跑货运养家。一个努力生活赚钱养孩子的单亲妈妈,就这么个普通人,怎么会被人杀了呢?除非,”陈方白又直立起身子,“她跑的货有问题?”
“白哥,我看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曲暖给他泡了杯咖啡,加了四块方糖,“她是个兼职的,就算杀也应该杀那个全职的卡车司机吧。再说,给超市进货,能有什么问题?”
“啊!”陈方白痛苦地哀嚎一声,“那你说怎么办?有枣没枣打三竿,我先问问去,下次例会再提不出来有用的东西,老大绝对会给我放血。哎,对了,陶新怎么样?”
曲暖拿起一块方糖咬了一角,“没闹,但是看他忍着,感觉更难受。哦,我那天去问他的时候,他说他也看见豪华轿车了。”
“跟李师傅说的是同一辆车吗?他看见陶红进车里了?”
“没看见,他说陶红失踪之后,有辆豪华轿车跟踪过他,总在他学校外面晃悠。听描述应该跟李师傅说的是同一辆车。呶,他有点害怕,所以把车牌都记下来了。”曲暖掏出记录本,翻开一页递过来。
陈方白接过号码,懒洋洋地给车管局的同事发了过去,“先查着吧,一辆豪华轿车说明不了什么,小孩子总有点神经敏感吧。”
不一会儿结果就传回来了,陈方白皱着眉头揪下巴,“车主叫王建奇,这个名字,我怎么好像有点眼熟,是我什么亲戚也叫这个吗?”
“你还挺会攀亲戚的,王建奇,奇妙日化的董事长,之前还获得过洛安市十大民营企业家。”曲暖把方糖塞进嘴里,看了一眼驾驶证上的照片,“嗯,就是他。”
“人肉相机名不虚传,这种名人会有空去跟踪小孩子?”陈方白经过几次失望,斗志已经降为负数,手指极慢地在电脑上敲打着,“我还是先查清楚,免得被人给怼回来。”
“啪!”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曲暖手一抖,刚拿起来的方糖掉在了地上,还没等她弯腰去捡,已经被陈方白握住肩膀左摇右晃起来。
“暖儿,你简直是圣母再世,拯救苍生啊。哥没白疼你,关键时刻,还是我们暖儿记得救哥哥。”
曲暖奋力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斜着身子去看屏幕,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不就是……”
“对,王建奇的老婆,柳佳燕,也就是我上午刚问询完的那个富婆。”
7
1号审讯室,柳佳燕衣着考究保养得当,身份证上是三十六,可是看起来说二十七八也有人信。她看起来困惑又不安,完全是进公安局应有的紧张,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柳女士,咱们昨天刚见过面,我就不介绍自己了。这位是我的同事,叫曲暖。”
柳佳燕点头示意,没有开口。
“上次您说跟陶红联系是因为预约按摩,我们调了一下足疗城的记录,您是每个月去一次啊,如果以这种频率的话,需要打那么多电话预约吗?”陈方白微笑着推上一张打印的照片,“这是您的座驾吧?果然品味很好。”
“陈警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上次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如果还有什么正式的怀疑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找律师陪同?”
“您这是什么话,您只是协助调查,又不是嫌疑人,要律师干什么呢?还是,您做了什么足以成为嫌疑人的事情?比如说,为什么去陶红的家,又为什么在陶新的学校附近徘徊?”陈方白接着推过一张照片,监控的截图不太清楚,但是豪华的车型还是很惹眼的。
柳佳燕笑了笑,“陈警官,你大概不清楚,我的车平时是司机在开,我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叫他来接我。所以他平时去哪里我并不知道。”
“哦,看来您也跟您的司机串过供了。不过不要紧,我们以后还有时间跟他再交流,我想他一定会明白协助我们执法,比对您忠诚重要。当然啦,我们不会就凭这些就让您跑一趟的。”他微微一笑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长长的单据,“柳女士,这是您的银行流水,我们发现每个月您都会取一万块的现金,地点都是足疗城附近的ATM机。现在这个年代,非要用现金的地方不多吧?况且,您又是足疗城的金卡会员,根本不需要再掏钱付账了。”
柳佳燕低头看了看流水,脸色微微一僵,没有说话。
“陶红每个月都会存入一万元,时间都在你取款之后的第二天。柳女士,你大概不知道,ATM机是可以记录钞票号码的,如果我们去核对,是不是会发现你们两个的现金号码一样呢?”曲暖补充了一句。
陈方白微微侧脸瞟了她一眼,心想小妮子也会唬人了,脸上保持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认同表情,“我同事的话您也听了,这事儿是赖不掉的,与其等我们查出来,还不如您提前招供争取宽大处理。”
柳佳燕的脸色更差,两手不安地搓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但就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那我替您说,陶红手里有你的秘密,以此来敲诈。最近可能是她提高要求,或者狮子大开口了,你不堪重负,所以杀了她。现代的法医学发展日新月异,您大概不知道,很多接触过的痕迹,哪怕是用水也洗不掉的。”
“杀人?”柳佳燕终于抬起头,“我为什么要杀她?我给她钱是我心甘情愿的,不是诈骗,我没有理由杀她。更何况,她活着,还能帮到我。”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钱?只要不是性命攸关,我建议您还是现在说出来,不然也算是妨碍我们办案,误导侦破方向。”陈方白观察着她的表情,又加了一句,“王建奇可是名人,如果我们把他也传来问询的话,那不管你现在有什么秘密,都能被媒体挖出来。”
柳佳燕看了看他,长长呼了一口气,“陶新,是我的孩子。是我年轻时候的错误。他不在我的计划里,也完全超过了我的能力,所以,只好……我也不是撒手不管的,我看陶红把他抱走,我才走的。三年前,我去做足疗遇到了陶红,知道她现在过得很拮据,所以就每个月资助她,也算陶新的抚养费。上个月我一直联系不上她,所以只好开车去陶新学校看看,看孩子没事,我以为她有别的打算,所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你生活水平好了之后,怎么没有立刻去找陶新呢?”曲暖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很平静,声音微微发颤。
“陶红对他很好,他们感情也很深,这不是就挺好的吗?而且我也已经有了女儿。”柳佳燕回答得很自然,好像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现在呢,陶红死了,陶新独自一人,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应该抚养他。”曲暖看着她继续发问。
柳佳燕有些慌张,“不不,我现在,警官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不能抚养他。你们不是有福利院吗?陶新多大,15了吧?马上就成年了,我可以付钱,从现在到大学毕业的钱我都可以出,但是,他不能是我的儿子,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老公知道。”
8
问询过后,19队例会上依旧气压偏低。陈方白气自己的调查全部进入死角,曲暖气柳佳燕抛弃陶新,两个人都郁郁寡欢,窝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总算段煦的尸检还有发现,陶红的腿部有擦伤,可能是因为拖拽引起的。根据伤口的严重程度来看,凶手把她打昏后拖行了较长的一段路。伤口里残留着沙砾和部分复杂的微小矿物质,正在实验室进行分析,也许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更令人惊喜的是,在陶红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部分皮屑和衣物纤维,可以进行对比。
“嫌疑人都没有,找谁对比去?”陈方白闷声闷气的,毫无精神,“这个案子太奇怪了,如果陶红就是出门,然后被杀了,那可以是抢劫或者什么其他没有特殊动机的案子。可是她明明出差后没有返回在外面被杀了,凶手却还要跑到家里,扔掉衣物,制造她失踪的假象。这只能说明是熟人作案啊,可是,陶红的社交圈很窄了,这些人也基本都被排除了。还有谁呢?”
“DNA我送去资料库了,虽然是大海捞针,但是万一能碰上个在库里的嫌疑人呢?”段煦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找不到凶手,活人又没有地方安置,生死都不得安宁。”难得曲暖也咬牙切齿地吐槽起来。
“咳。”陈方白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知道是许尧来了,赶紧咳嗽一声,振作精神,坐得笔直。其他两个人也都收拾心情,坐得端正挺拔。
许尧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随后递给陈方白一个硬盘,“尸体落水的大致地点,我找人给推算出来了。这是那附近14号的录像,你跟小暖,尽快看完。”
“老大果然是老大,永远这么英明,永远这么神通广大。”陈方白喜出望外,还不忘肉麻地拍拍马屁。
“啪!”马屁拍到马腿上,爆栗就是后果,“有空多干活,不要耍嘴皮子。另外,嫌疑人部分,其实你漏了一个陶红的熟人没有查。”
陈方白吓得一个激灵,又被老大抓住漏洞还得了,肾上腺素一路飙升,一边搭话一边大脑疯狂运转,“老大,你是说那些街坊邻居吗?他们的不在场证据都核实了……”
他突然收住话头,满脸都是震惊,“不会吧,老大,你的意思是……他还是个孩子呢。况且,也没有动机啊。”
“动机是为了逻辑上挂钩,证据才能定罪,先做DNA对比吧。”许尧潇洒地转身就走,留下会议室里一阵的混乱嘈杂。
9
陶新是个普通的15岁少年,个子挺高,但是瘦,像个营养不良的麻杆。他坐在椅子上,一只腿直抖,一只手摸索着脸上的青春痘,在抠和不抠之间犹豫,表情既焦虑又好奇,倒真没什么紧张感。
直到曲暖带着柳佳燕走进问询室,他的脸色才逐渐变得复杂,想要抑制住喜悦,嘴角颤抖,,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叠放在桌子上。
“陶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叫柳佳燕,她是你妈妈。”曲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情感节目的主播。
可能是被这种氛围感染,陶新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色,激动地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开口:“妈?”
“哎!”柳佳燕挤出一丝笑容,脸色僵硬,答应得有些尴尬。
母子团圆的戏码没演多久,曲暖就开始做恶人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柳女士,咱们走吧。”
“去哪儿?”陶新一把拉住柳佳燕,“不是应该让我跟我妈妈回家吗?”
曲暖露出难色,“陶新,你可能还是得在李爷爷家住下,因为,你妈妈涉嫌杀死了陶红,所以要跟我们配合调查。”
“这……这不可能。”
“我也知道很难接受,但是她已经承认了,可能会判无期吧。所以,陶新,我只能让你们最后见一面了。”
“不是她杀的,她为什么承认?不可能是她杀的。”陶新肯定又惶急地辩解。
“现在也没有别的嫌疑人,而且她也承认,是为了争取你的抚养权才失手杀了陶红的,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因为……因为……我看见了,有人……有人把她带走的。对,是有人把她带走的,应该是欠债了什么的,你们去查一下高利贷吧。”
“在哪儿看见的?什么样的人?陶新,这些关键线索你为什么隐瞒到现在才说?”
“我……我害怕,所以当时没有说。是……很高大的男人,就在西槐道口,天黑,我没看清楚其他的。”
“陶新,你们家那边监控很多,我们查看过了,13号之后陶红再也没有回来,更没有什么绑架案。我知道你是想帮你妈妈脱罪,但是,胡说可不行。好了,我要带她走了,你晚上去李爷爷家住吧,我会尽快给你找个孤儿院的。哎,要说成年人杀人,量刑都是无期徒刑,我看你们母子是不可能团圆了。”
柳佳燕被曲暖暗暗推了一下,她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语气生硬像是在念台词说:“呃,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也不能看着你成长了,本来可以提供给你良好的生活条件的。要是我还有机会,一定好好对你。”
“不,别带走她,是我杀的。陶红,是我杀的。”陶新拦在门口,斩钉截铁地说,“是我在她下班的路上截住她的,也是我打死她,然后拖到暮河里的。”
“你用什么打昏的她?”曲暖不动声色地问道。
“石头,从河边捡的,用完直接扔到河里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不让我跟自己的妈妈在一起。上个月我发现,她一直跟我妈妈有联系。她承认了,但是不同意我去见我妈妈,为这个事情,我们吵过好多次。那天,我本来只是想再跟她谈谈这件事,因为大院里人多嘴杂,才在她下班的路上拦住她的。可是她跟发了疯一样,说死都不会让我跟我妈妈一起生活的。我一时激动,就……”
“陶新,你说的是真的吗?可以写下来吗?”曲暖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惊讶。
“是真的,可以。”
曲暖抬头,看看监视器,“好,那你写下来吧。”说罢带着柳佳燕就往外面走。
“等等,妈妈,让我再跟我妈妈说会儿话不行吗?”
曲暖看向柳佳燕,后者泣不成声地摇了摇头,陶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妈妈,你……我是为了你才招供的,妈,你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你是个变态,跟你父亲一样。不要叫我妈妈。”柳佳燕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完,夺门而出。
陶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愤怒地抓住曲暖,“你们……给我设了个套儿,对不对?不,我刚刚是想帮我妈妈脱罪瞎说的,其实我没有杀陶红,绝对没有。”
守在门口的陈方白迅速握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另一只手一推他的背,把他的脸抵在了墙上,“老实点吧,我们有证据,陶红的指甲里有你的皮屑,你那天上晚自习早退,而且出现在朝夕桥的监控里。我们只是换了个审问方式而已。所以别打你的小算盘了,赶紧把口供写下来。”
10
市局的十层灯火通明,这是对结案最起码的尊重。陈方白依旧火急火燎地赶着报告,敲键盘的声音像是抗战时发电报,又急又密。
曲暖在一边帮忙整理资料,整个人看起来心不在焉,神情恍惚。
“哎,你行不行,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帮忙的?给我递错好几回资料了。你不会是真的想害死我吧?”陈方白轻轻拍拍桌子,“要不你走吧,跟个没魂儿的丧尸一样,怪吓人的。”
“陶新会判几年啊?”曲暖不答反问。
“未成年人,按照他的说法又是冲动杀人,到时候再把自己的孤儿身份拿出来哄哄人,判不了多久。”陈方白喝了口咖啡,伸了伸懒腰,“你不用为他担心,这小子的心眼多着呢。”
“你觉得他不是冲动杀人?”
“爱心衣箱是14号白天去收的衣服,那个时候陶红的内衣已经在里面了。你想想,她是14号晚上才遇害的,如果按照陶新的说法是冲动杀人,那他是有预知能力吗?提前把陶红的衣服都扔了伪造失踪现场?”
曲暖的眼睛瞪大了一圈,陈方白微微一笑,“我看啊,他是知道柳佳燕是个富婆,所以想去做富二代,就把陶红这个绊脚石给除掉了。你记不记得,是他自己主动给你提供线索,说有豪华轿车跟踪他,还记下了车牌。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他只是利用你,想顺理成章地把自己送回柳佳燕身边。”
“这也……太……”
“太阴暗?我只是把现有的证据连起来给你出个结果,不是我妄加猜测。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开始他以为除掉陶红就行,后来他以为做个救母的孝子就行,哪里想得到其实柳佳燕根本就没打算认他,害他白白演了一场被爱感动,替母受过的大戏。”陈方白的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微笑。
“柳佳燕也说,陶红多次想把孩子还给她,可是她不愿意抚养。红姐是怕陶新会伤心,才跟他说,是自己不愿意把他还回去的吧?”曲暖深深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的好心反倒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呢?”
“世界就是这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我们不能保证好人一定有好报,至少要保证恶人一定要有恶报,这么看来,我们的工作很单一,但是结果都很爽,对吧。”陈方白把咖啡杯塞进曲暖的怀里,“跟你讲鸡汤又浪费了我写报告的时间,快去,给我再泡一杯。”
“那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柳佳燕,为什么不认呢?”曲暖走了几步,转身又问。
“你不知道?是陶红指甲缝里的DNA先找到匹配的,或者说,找到的是有亲缘关系的人。那个人是个强奸惯犯,柳佳燕当年八成是让他强奸了才怀上陶新的,只不过,那时候她也没有敢报警。”
“所以她说‘你跟你爸一样,是个变态’。”曲暖露出恍然大悟和不可思议的神情,“血缘关系?太可笑了。”
“我们都有权利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血缘定义的。”陈方白淡淡一笑,是不符合他以往风格的沉稳忧郁。